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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獸進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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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獸進化

“本宮直說了吧,你與宮亭不合適。”盛裝華服的女人坐在深紅的簾幔後,滿頭珠翠在搖曳的宮燈下折射出冰冷的光,她的語調傲慢矜持,“如今中宮無人也無嫡子,他便是皇帝最屬意的太子人選,太子妃的位置,李藥袖你認為你擔當得起碼?”

宮亭,宮亭是誰?哦,對了,是沈蠡的字。

李藥袖稀裏糊塗地站在女人下方,這幕場景似曾相識,她依稀記得當時自己如何回答:“臣女既然是殿下的未婚妻,即便擔當不起也要擔當得起了。”

可笑,論打嘴炮,這十來年她從未輸過沈蠡和他娘。

主位上的女人果然被她勉為其難的模樣給噎住了,但和這丫頭鬥了這麽多年的貴妃娘娘也不是吃素的,她臉上掛上笑:“小袖啊,你也是本宮看著長大的。知道你與宮亭青梅竹馬,感情深厚也在情理之中。但小袖你仔細想想,你是真的喜歡宮亭嗎,還是習慣性地依賴他這個兄長?”貴妃娘娘既能將皇帝哄得團團轉,嘴皮子功夫自然了得,“宮亭對你多半也是兄妹之情多於男女之情,這如何能成夫妻呢?”

李藥袖接話自如:“娘娘說了,殿下與我除了兄妹之情,也有一點男女之情。既然有,那就日久生情吧。”她很自信地說,“我娘既給我與殿下在繈褓中定了親,說明我與殿下緣分深厚。”

反正她娘定的親,誰都不能改!

“李藥袖你別油鹽不進!”貴妃娘娘終於破防了,將玉如意狠狠摔碎在李藥袖腳下,她怒氣沖沖地來回走著恨聲道,“當初陛下要給宮亭定這門婚事我就是不同意的,你本是定給中宮嫡子的,要不是那個短……她霎時住嘴,她努力深吸一口氣,重新坐回寶座上閉了閉眼,重新睜眼時那副神情竟與她的兒子沈蠡有幾分相似,平靜漠然,“小袖,之前我說的是真心話。你與宮亭都是我看著長大,雖然你的母親與逝去的皇後是故交好友,但與我……也是手帕交。說來這是個極庸俗但又極常見的故事,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陛下最先選中的東宮妃並非皇後與我,而是你的母親。可你的母親,作為鎮北王的女兒在當時是絕不會被允許與太子結親,所以才有了後來你與儲君的婚事。”

貴妃的面容在重重宮燈的照耀下宛如鬼魅:“可你有沒有想過,正是這門婚事要了你母親與皇後的命?”紅唇勾起嘲諷的弧度,“難道現在你還要送走你父親的性命嗎?你要知道,皇權之下,命如草芥!”

任你權勢滔天,任你富可敵國,都不過是皇權鼓掌裏玩弄的螻蟻罷了。身為螻蟻,哪裏有拒絕的餘地。

飄飄渺渺的雷聲轟然炸開在李藥袖耳邊,將她炸得神魂震蕩,她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道宮門的,又是如何與父親說要退了與沈蠡的親事。

光景不斷變化,她已身在潛龍邸外,茫然看著處處張燈結彩的宮殿和遠處一身紅衣沈蠡。

李藥袖茫然地註視沈蠡如何迎親,如何牽起那位女子的手,又如何與她對拜,又如何共同步入新房。

這一切發生得理所當然,卻又處處透著詭異。

李藥袖哀哀怨怨地擡手擦拭了一下眼角淚花,看著五指分明的手掌忽然楞住。

她爪子呢???她現在不是鎮墓獸嗎?

李藥袖瞬間醍醐灌頂,周圍景象霎時間扭曲成無數個巨大的旋渦,一聲蒼老的囈語忽而響起在她耳邊:“許多人入了這無妄夢,施主竟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。”

待李藥袖從天旋地轉中站定,她警覺地轉過頭,一個身披袈裟的年邁僧人正微笑地看著她,她小心地問:“大師您是?”

僧人正是在大雄寶殿中與沈檀對話之人,可此時他卻非那副半人半白骨的恐怖模樣,他面容慈祥卻一語驚人,“我是國師的師父,施主喚我為杯渡即可。”

李藥袖瞳孔地震:“啊?”

杯渡禪師苦笑:“這一切因果當從我將那孽障從山中撿回寺中而起,其實從撿到他那日起我便知他非此間凡人,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敢逆天改命,導致這生靈塗炭,白骨遍地的人間煉獄。”他搖頭道,“如今再多悔恨也是枉然與狡辯。”

李藥袖心情覆雜地看著老和尚,忽然出聲詢問:“方才的情景是怎麽回事?”

杯渡禪師道:“若無異星墜世,皇陵殉祭,方才的情景便是施主未來將會經歷的一切。”他問李藥袖,“施主可曾後悔?”

後悔,後悔什麽?李藥袖迷茫道:“可一切從來由不得我做主啊。”

“若是由得呢?”被渡禪師淡淡問。

若是由得,是選擇從未發生過那場驚天動地的巨變,親眼看著沈蠡與其他女子成婚;還是選擇鴻蒙初辟,天地齊裂,自己淪為枯守皇陵數十年的鎮墓獸?

李藥袖喃喃輕聲說:“可這兩個選擇,都一樣得讓人惡心啊。”她很認真地反問,“何況,讓我一個人抉擇這世間萬千性命的走向本身就很不合理啊。我只是一個恰好被你的徒弟選擇做鎮墓獸的倒黴鬼罷了。”

杯渡禪師沒料到她這個回答,靜默許久後嘆息一聲:“的確如此。”

場景倏地一變,李藥袖與杯渡禪師不再身處皇宮禁內,而是站在荒草叢生的官道上,一只渾身長滿骨刺的豺狗正貪婪地啃噬一具女子屍體,它的兩只前爪怪異地拉長,猶如人的五指,靈活地將肉塊從骨頭上撕下。

杯渡禪師此時不再站立,而是兩腿空空地坐在蒲團上:“在皇陵落成的那一日,這便是眾生常見的苦相。”

李藥袖想起江陽城中的種種情景,又看了一眼那只怪異的豺狗,忍不住問道:“我一直有個疑惑,還請大師解惑。這些妖……妖物似乎善惡各有不同,但都十分向往變成人的模樣。”李藥袖想了想困惑道,“可是它們本身已經比普通凡人要強大許多。”

杯渡禪師雙手合十道:“這些妖物自鴻蒙初辟時產生,天地間的靈氣只是讓它們變得更為聰明一些罷了,如萬千凡人一般,只有極少數天姿卓絕者才能開啟靈智。大部分所謂妖物仍舊只是具有獸性的飛禽走獸罷了。只有進食了血食的野獸,才會萬般迫切地想要變成人。”

至於何為血食,不言而喻,也令人不寒而栗。

杯渡嘆道:“距離天地巨變如今也不過短短數十年,老僧與這世間諸多人一樣,不知這世間萬物乃至我等凡人會走向哪條道路。但萬物自有定法,世間自有出路……”

僧人的嘆息聲忽遠忽近,李藥袖如墜霧中時而清醒時而暈眩,杯渡禪師的面容也時而和藹時而猙獰。

諸天神佛在此刻驟然睜眼,萬千眼眸直直註視著她,無數雙手攀扯上李藥袖的頭顱四肢身軀,試圖將她再度拖入無底旋渦。

杯渡禪師滿是皺眉的臉龐漸漸褪去血肉,露出森森白骨,白骨咧嘴桀桀大笑:“皇陵鎮墓,遙天之物,這才是最上好的血食!我那孽徒竟失手將你放了出來,不如成全老僧登仙飛升之路!”

……

一聲驚雷落下,驚醒了不知何時趴在床邊睡過去的法喜小和尚,小和尚揉著眼睛爬起來咕噥著道:“怎麽好好地睡過去了?那個施主回來了嗎?是不是要給師父鋪床了?”

他揉著眼睛的動作忽地一僵,不確定地慢慢低頭看去,床榻上小小的鎮墓獸雙眸緊閉,黝黑身體散發著一點極為微弱的螢火之光。

法喜一屁股坐在地上,指著鎮墓獸:“妖,妖怪……”

他一骨碌爬起來,淚流滿面想找師父求救。

跨出門的那一刻,法喜小和尚頓了一下,恐懼卻又止不住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。

那只黑色的石頭小獸仍舊無害而安靜地躺在那,偶爾微微顫抖一下,法喜小和尚咬了下嘴唇,蹬蹬蹬跑回來一把抓住鎮墓獸,又捧著它蹬蹬瞪地哭著沖向大雄寶殿:“師父!有石頭怪!”

大雨仍在繼續,小和尚沖破雨簾闖入大殿內,剛抹了把臉上的水哭唧唧喊了一聲“師父”便當即呆在原地。

他一直相依為命師父,總是嘴上罵他卻從未動手打過他的師父,此時被一劍釘死在了蒲團上,被電光照耀得半邊面容朝著他露出解脫釋然的笑容,完好的那只眼睛緩緩閉上。

“嘎啦”陰影中有什麽碎裂了,散落一地。

法喜手裏的黑色小獸也應聲落地。

“啊啊啊啊!”在極為短暫的茫然無措後,法喜掛滿淚水像一頭小牛犢一樣狠狠撞向了執劍的沈檀,“你殺我師父!你這個妖怪!殺了我師父!”

沈檀輕而易舉地一手抵住了法喜光溜溜的腦袋,一手在散了一地的白骨中摸索了半天,最終摸出一顆指節大小的透明玉珠,拇指細細揩去玉珠上的粉塵,他淡淡道:“小師父,你師父本就已經圓寂多年了,如今留下的不過是被妖邪汙染後的一縷邪念罷了。”

“你騙人!”法喜哭得鼻涕眼淚一臉,張牙舞爪地對他又踢又踹,“師父傍晚剛剛給我講了經!是你殺了他!”

沈檀四兩撥千斤地將小和尚丟進白骨堆中,走去撿起地上孤零零的黑色石獸。

小小的鎮墓獸正從冗長的無妄夢中醒來,無意識地蹙眉長舒一口氣。

沈檀見它無虞,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,拍拍她腦袋:“張嘴。”

李藥袖下意識張嘴,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塞入她嘴中,她本能一咬,嘎嘣脆。

李藥袖:“…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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